第一阶段:封锁少数揭露真相的网站
还记得我离开中国的前夜。当时正值某组织遭受全国性的清洗。明明几天前还可以登录的网站,忽然间都无法登陆了,有的页面更为可疑,打开一半时突然出错。和许多人一样,这也是我平生第一次清楚体验GFW的存在。只是当时并不了解它的工作原理,也对之束手无策。第一次的亲密接触虽然短暂,但却印象深刻。从那时起,中国正式对互联网上的内容开始了审查。这应该是1999年前后。
在这一阶段,被封锁的多为国外网站,这些网站无非是民运人士活动的前沿阵地,对于国内大多数人影响不大。除此之外,这一时期被封闭的还包括Wikipedia、YouTube等智库型的网站。这些网站提供的真实信息使政府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由于当时GFW采取的方法是将主机列入黑名单和对页面进行关键字过滤,所以有很多方法可以绕过。翻墙软件随之开始在国内兴起,当时的方法也主要是基于HTTP代理。但很有意思的是,直到今日,这些翻墙软件居然无一是墙内的中国人自己开发的。
诞生之初的GFW,从一开始起就暴露了行动迟缓的特征。GFW运作无非是发现一个屏蔽一个,这种守株待兔的被动做法使漏网之鱼甚多。也正是由于这一时期的行动迟缓,才会有后面无法逆转的发展。
第二阶段:遏制国内不和谐声音
随着互联网在中国的发展,民主自由的信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地进入了中国普通知识分子的视野。随之而来的是国内BBS、论坛、网站、博客上不和谐的声音逐渐增多。由于这些“有害”信息都是在中国互联网内部的,所以设置在国境线上的GFW审查设备根本无用武之地,新的方案呼之欲出,其中不乏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网络监控的主战场也从国外转向了国内。
对于这些越来越多的国内“有害”信息,政府机构采取的主要方式是威胁国内的网民和互联网服务提供商。这段时间颁布了一系列的条例,如实名上网、网站 备案,以及规定网站对于用户发言负法律责任,逼迫网站实行自我审查。一时间,许多著名论坛、博客、网站人人自危,关闭和删贴风起云涌。其中不乏一些国际性 的著名网站,如谷歌和微软,他们在压力下不得不对中国政府妥协。
同时政府又雇用一些“网络评论员”——五毛——对网络民意进行引导。最诡异的监控方案莫过于2009年5月工信部出台的绿坝预装方案。这一方案一出 台便如过街老鼠般遭受各方强烈抨击,最终不了了之。但是这一方案的提出从一个侧面体现了政府对于互联网正面临全面失控,并极力争取以简单粗暴的手段夺回控 制权。这一信息使网民信心大增,同时也让这场原本暗中的较量摆上了台面。
这一时期的网络监控对许多人生活造成了影响,也引起了普通人的反感、好奇和关注。网络上一时间怨声载道。同时,由于许多国内关闭的网站被迫流亡海外,一个适得其反的结果是,在这段时间内,翻墙在国内网民间迅速流行开来。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同一时间,一场封锁和反封锁的竞争在翻墙软件和GFW之间展开,双方都不断以升级来抵消对方的升级。但是,GFW始终无法找到终极封锁方案,却始终有翻墙软件可以找到它的破绽,GFW再一次在这场竞赛中面临尴尬境地。
第三阶段:向信息交流平台开战
经过这两个阶段一路伴随中国互联网成长起来的人,由于对于自由获取信息产生了依赖,同时对于传统媒体习惯性的撒谎忍无可忍,翻墙已经成为许多人生活 的一部分,更多人也开始加入翻墙的行列。这段时期另一个重要的现象就是许多互联网专业人士加入了翻墙的行列。他们对于翻墙技术的传播和革新起到了重要推动 作用。他们借助最新的互联网技术给GFW出了一个接一个的难题。这段时期又恰逢大事件发生的高峰期。民族事件、历史纪念日、自然灾害、庆典盛会、维权示威、黑恶事件、食品医疗事故等等层出不穷。这些事件的报道和 揭露都借助最新的网络技术以不同形式得以实现,直至网络直播形式的出现,彻底击毁了传统媒体形成的信息垄断,引起政府的强烈恐慌,同时也促进了网络维权事 业的蓬勃发展,为即将到来的更大规模的抗争做好了准备。
大到社交网站,如Facebook,小到微型博客,如Twitter在这一时期纷纷落马。基于P2P技术的资源分享平台,如VeryCD、 BTChina也在这一时期沦陷。从2009年后半年开始,传播信息的平台成为了这一轮争斗的主战场。但是很快,政府将会意识到,真正的敌人不是这些平 台,而是信息传播本身。
这一阶段将是决定输赢的一步,所以政府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最后一搏。在可预见的将来,从文字到图片、从音频到视频,所有形式的传播都无法幸免。更多的 网站将被关闭、网络审查设备的更新将会更快、更多的网监和五毛将被雇用。直至监视所有即时通讯、电子邮件、短信;监听所有移动通话,当然也承受更多来自社 会的责骂。这虽然无疑将耗尽社会资源,但似乎是唯一的出路,因为这一步如果不能一剑封侯,那么双方心里都很明白,剩下的选择只有缴械投降的方式了。
第四阶段:切断一切信息交流
如果还有第四阶段的话,这一阶段将是短暂的。届时中国将关闭互联网、移动电话网,新疆的局面将会扩散到整个中华大地。和朝鲜一样,中国将回归飞鸽传信的年代。届时大量外资将撤离;股市将崩盘,改革开放活动将顺利落下帷幕。最近发生的一切,说明历史已经走到了第三阶段的后期。在经历短暂的黑暗之后,光明最终将会到来,互联网的到来加快了这一历史进程。对于他们来说,真希望一切都可以重来。
后续评论
前一篇文章总结了十年来中国网络封锁和监控的发展历程。为了尽量做到客观和简洁,不得不避免参杂个人的立场。现在,我将试图回答几个耐人寻味的问
题。首先,我将分析中共为什么会从2009年后半年开始,不遗余力地,甚至是丧心病狂地向互联网宣战。其次,我为什么认为中国互联网监控的历史可能在第三
阶段结束。这里的讨论以我的主观看法为主。
要了解为什么互联网的出现使共产党如坐针毡,首先要知道共产党历来最害怕的是什么。答案是:真相和组织。维护一个独裁专制制度,古往今来靠的都是欺 骗和恫吓。前者靠笔,后者靠枪。而专制制度的天敌,则是使谎言不攻自破的真相和组织起来的群众。在中国,这两点在互联网进入之前都是不存在的,或者说是可 以忽略不计的。
在这两者之间,共产党对于后者的恐惧远远超过前者。这也是为什么冉匪每天在博客骂共产党,骂了六七年什么事都没有,而晓波的文章上网后当天就被关 押,一年以后仍然渺无音讯。刘写的几乎每一句话冉都说过,刘写得甚至温和许多。但是前者作为一个团体的代表,显然更有号召力;而后者已经太多,抓不完。与 其说是权宜之计,不如说是无可奈何、力不从心。
互联网的到来,以一种史无前例的形式恰恰在这两点上向当权者发起了严峻挑战。
互联网的高效众所周知。一个按钮,一本书从美国作家的案头直接发送到中国读者的手中;提交一篇博客,几秒钟以后数万人在电脑前共同阅读;推特上的一句牢骚,瞬时间几万人在手机上同时收到。真相在互联网上传播的速度迅雷不及掩耳,并且不需要成本,而且难以追踪和拦截。
更让共产党恐惧的其实是互联网带来的第二点,既组织。互联网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形式将人聚集在一起,这种组织看似虚无缥缈,其实紧密。互联网的组织跟 传统意义上的组织有本质的不同。几天前网上的热烈讨论,几天后就可能演变为市政府门前的抗议示威。你不知道这些人都来自何方,也不知道这是何时发起的,你 甚至无法知道是谁组织的。要想用传统的方法找出少数“罪魁祸首”,就像希望找出究竟是哪片雪花造成雪崩一样毫无意义。
从伊朗到中国,互联网最近的发展趋势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在独裁者的眼中,它的威胁已从经从传播真相转向组织群众的方向倾斜。这也是之所以政府要迫不 及待地向一切社交平台、信息传播平台和资源分享平台发动总攻的原因所在。因为共产党知道,这两个条件一旦全部满足,那么对于自己也就意味着游戏即将结束。
以往他们在这两方面的努力都成功了,如果他们这次依然能够在游戏结束前发现秘笈,能够成功驯服互联网,并且熟练地以高科技手段重新夺回互联网的话语 权的话,那么专制制度将进入前所未有的全新境界,中国将进入名副其实的极权社会。如果他们没能找到克敌制胜的法宝,那么中国也必将转型进入民主社会。因 此,这场竞争没有第三种结果,胜利的回报巨大,同时失败的代价也很高昂。既然保持现状已非选项,那么就必须先发制人,而且必须把任何有效的组织扼杀在萌芽 阶段。
但是,令共产党最为苦恼的是,这次的情况完全不同。他们其实自己比谁都清楚,这个难题是无解的,原因也是非常现实的。首先,这些平台大多不在中国。 即便是在中国被拿掉的,拿掉后也立马移民国外了,然后可以毫发无损地重新投入运作。其次,中国政府投入巨资建设的金盾工程,始终没能提供任何可靠的方案彻 底断绝国民和这些平台的联系。不仅如此,更为尴尬的是,政府每一次试图切断这种联系的努力都使更多的民众学会了翻墙。
对于中共来说,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果不能成功,那么接下来怎么办。
很显然,共产党如果在有限的时间里没能找到救命稻草的话,那么就将直面一方面不断缩小的谎言空间和另一方面逐步扩大的社会动员。乍看来,似乎最终关闭互联网做困兽之斗是自然而然的也是唯一的结果,但其实不然。
改革开放三十年的一大功绩就是软化了独裁者的意志。跟他们的父辈祖辈相比,如今的当权者对于利益的兴趣已经远远超过对于权力的兴趣。当初毛、邓敢做 的,难道胡、习也敢吗?当初对于满脸期待的大学生敢做的,难道对于一脸绝望的工人农民也敢吗?所以,我认为不管是闭关锁国还是血腥镇压,再次发生的可能性 都很小。如果给他们选择机会的话,我想他们情愿放弃权力也要保住去美国安享晚年的机会,尤其是那些游离在权力外围的。
所以仔细分析会发现其实仍然两种可能性并存——完全封闭网络和主动开放网络。对于中共来说,主动开放网络的代价无疑是毁灭性的,但是完全封闭网络的 代价同样是高昂的。这种代价我在前面的文章里已经讲过,高昂到可以使共产党内部——在权力外围向权力中心不断施加的压力下——发生塌陷。也就是说,最终可 能发生这样一种情况,就是开放网络的压力并不是来自民间,而是来自于共产党内部。
那么,在内外交困的情况下,中国的网络防火墙亦有可能像东德的柏林墙一样,在瞬间主动开放。届时,中国的网络封锁和监控的历史将大致结束,中国的互联网将先于中国的社会实现自由。我个人认为,这种可能性稍大。
要了解为什么互联网的出现使共产党如坐针毡,首先要知道共产党历来最害怕的是什么。答案是:真相和组织。维护一个独裁专制制度,古往今来靠的都是欺 骗和恫吓。前者靠笔,后者靠枪。而专制制度的天敌,则是使谎言不攻自破的真相和组织起来的群众。在中国,这两点在互联网进入之前都是不存在的,或者说是可 以忽略不计的。
在这两者之间,共产党对于后者的恐惧远远超过前者。这也是为什么冉匪每天在博客骂共产党,骂了六七年什么事都没有,而晓波的文章上网后当天就被关 押,一年以后仍然渺无音讯。刘写的几乎每一句话冉都说过,刘写得甚至温和许多。但是前者作为一个团体的代表,显然更有号召力;而后者已经太多,抓不完。与 其说是权宜之计,不如说是无可奈何、力不从心。
互联网的到来,以一种史无前例的形式恰恰在这两点上向当权者发起了严峻挑战。
互联网的高效众所周知。一个按钮,一本书从美国作家的案头直接发送到中国读者的手中;提交一篇博客,几秒钟以后数万人在电脑前共同阅读;推特上的一句牢骚,瞬时间几万人在手机上同时收到。真相在互联网上传播的速度迅雷不及掩耳,并且不需要成本,而且难以追踪和拦截。
更让共产党恐惧的其实是互联网带来的第二点,既组织。互联网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形式将人聚集在一起,这种组织看似虚无缥缈,其实紧密。互联网的组织跟 传统意义上的组织有本质的不同。几天前网上的热烈讨论,几天后就可能演变为市政府门前的抗议示威。你不知道这些人都来自何方,也不知道这是何时发起的,你 甚至无法知道是谁组织的。要想用传统的方法找出少数“罪魁祸首”,就像希望找出究竟是哪片雪花造成雪崩一样毫无意义。
从伊朗到中国,互联网最近的发展趋势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在独裁者的眼中,它的威胁已从经从传播真相转向组织群众的方向倾斜。这也是之所以政府要迫不 及待地向一切社交平台、信息传播平台和资源分享平台发动总攻的原因所在。因为共产党知道,这两个条件一旦全部满足,那么对于自己也就意味着游戏即将结束。
以往他们在这两方面的努力都成功了,如果他们这次依然能够在游戏结束前发现秘笈,能够成功驯服互联网,并且熟练地以高科技手段重新夺回互联网的话语 权的话,那么专制制度将进入前所未有的全新境界,中国将进入名副其实的极权社会。如果他们没能找到克敌制胜的法宝,那么中国也必将转型进入民主社会。因 此,这场竞争没有第三种结果,胜利的回报巨大,同时失败的代价也很高昂。既然保持现状已非选项,那么就必须先发制人,而且必须把任何有效的组织扼杀在萌芽 阶段。
但是,令共产党最为苦恼的是,这次的情况完全不同。他们其实自己比谁都清楚,这个难题是无解的,原因也是非常现实的。首先,这些平台大多不在中国。 即便是在中国被拿掉的,拿掉后也立马移民国外了,然后可以毫发无损地重新投入运作。其次,中国政府投入巨资建设的金盾工程,始终没能提供任何可靠的方案彻 底断绝国民和这些平台的联系。不仅如此,更为尴尬的是,政府每一次试图切断这种联系的努力都使更多的民众学会了翻墙。
对于中共来说,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果不能成功,那么接下来怎么办。
很显然,共产党如果在有限的时间里没能找到救命稻草的话,那么就将直面一方面不断缩小的谎言空间和另一方面逐步扩大的社会动员。乍看来,似乎最终关闭互联网做困兽之斗是自然而然的也是唯一的结果,但其实不然。
改革开放三十年的一大功绩就是软化了独裁者的意志。跟他们的父辈祖辈相比,如今的当权者对于利益的兴趣已经远远超过对于权力的兴趣。当初毛、邓敢做 的,难道胡、习也敢吗?当初对于满脸期待的大学生敢做的,难道对于一脸绝望的工人农民也敢吗?所以,我认为不管是闭关锁国还是血腥镇压,再次发生的可能性 都很小。如果给他们选择机会的话,我想他们情愿放弃权力也要保住去美国安享晚年的机会,尤其是那些游离在权力外围的。
所以仔细分析会发现其实仍然两种可能性并存——完全封闭网络和主动开放网络。对于中共来说,主动开放网络的代价无疑是毁灭性的,但是完全封闭网络的 代价同样是高昂的。这种代价我在前面的文章里已经讲过,高昂到可以使共产党内部——在权力外围向权力中心不断施加的压力下——发生塌陷。也就是说,最终可 能发生这样一种情况,就是开放网络的压力并不是来自民间,而是来自于共产党内部。
那么,在内外交困的情况下,中国的网络防火墙亦有可能像东德的柏林墙一样,在瞬间主动开放。届时,中国的网络封锁和监控的历史将大致结束,中国的互联网将先于中国的社会实现自由。我个人认为,这种可能性稍大。
来源:Alan's Bl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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