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5月14日星期六
连载:浙大校友樊潇洁煽动苿莉花革命被刑拘28天(四)
但是她真的是以“颠覆国家政权权”被关进来的吗?我心中一直怀有这样的一个疑问。我想如果她真的是以颠覆国家政权罪的罪名被捕并受审的话,我早该听到她的名字了,各路民间报料人也应该已经有所报料。我不至于连她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可能她只是故意这样说来安慰我的吧。
不管是真是假,她的话当时对我的心情是大为受用的。很多恐惧和害怕都消散了。我想,她能够被关了8个月而精神不垮掉,我一定也能够熬过这段时间。
我发现监房的一面墙上用红色的油漆印着一篇“监规”,包括“六做到”和“六不准”。我看到“六做到”中有一条是“对周围人员的反动下流言论要及时举报”。我害怕地小声问童晓蓉道:“这里有人会去举报我的言论的吗?”
童晓蓉摇摇头说:“不会的,我们这里没有人会去举报别人的言论的,这监规写在墙上只不过是个形式。”
我渐渐放下心里,于是就把手中的面包吃了。
这时候,旁边有同监的人跟我说:“你进来时生活用品都没有带进来是吧?喏,这只刷牙杯是你的,这块毛巾也是你的。”她很快就把生活必需品给我配备齐了。我发现她一共给我这么几样东西:
一只刷牙杯、一支牙刷、一支牙膏、一块肥皂、一条白毛巾,还有一只塑料脸盆,还有两只透明的塑料碗。我发现这些配发的东西,刷牙杯和牙刷和白毛巾看起来真是质量低劣,塑料碗也薄得要命。旁边的人让我用胶布条写上名字粘到杯子和脸盆上,免得跟别人的搞混。
我刚才进来前,在检查体时,看守所的工作人员还对我做了这么一件事:检查我带进去的衣服,把带子都抽掉了,把我的鞋带也剪断抽掉了,甚至还让我把扎头发的头绳都取下来。所以我是散开着头发进监房的。但是我进去之后,很快有同监的人给了我一根用蓝毛线缠起来的牛皮筋,让我把头发扎起来。我奇怪地问:“这是谁买的牛皮筋啊?”她们说:“是我们自己缠的,拆了一件旧毛衣获得毛线。”我这才注意到她们中只有头发稍长的都是用这种蓝毛线缠的牛皮筋扎头发的。
“但是牛皮筋又是哪来的呢?”我心中的疑问并没有消除。
“牛皮筋啊?是平时送生产原料的时候一起送进来的,你过几天就知道了。”她们这样向我解释道。
我仔细观察这个监房,发现它大约是3米宽、8米长,整个监房被一张1.8米宽、8实长的坑床占了大半面积,坑床一角堆着一叠花花绿绿规格不一的被子,那1.2米宽的过道一头是监房门,另一头是一个狭窄不足两平方面的厕所。过道上还放着6只白色的塑料储备箱,里面装的是衣服和其它生活用品。监房门上方离地三米半高处装着一个监控摄像头,监房门右边半米处开了一个16厘米×25厘米的小洞,估计是平时来用递送菜饭的。小洞的上方,离地一米半的地方有一只可以用来和看守对话的对讲设备。
坑床的另一角离地四米高处装有一只音箱。厕所里有一只陶瓷蹲便器和一只盥洗池和一个水龙头,三堵墙上挂满了白毛巾,还有一个凿进墙壁的格子橱,里面放满了牙杯牙刷和肥皂,厕所一侧的墙脚下则堆满了几十只红色的塑料水桶和塑料脸盆。厕所旁边还有一扇铁门,据说是通向放风场的。但是我刚进去的时候铁门是紧闭着的。我发现整个监房里一点金属都没有,甚至那个水龙头都是塑料做的。甚至塑料水桶的提环都已经被预先拆掉了。而且我在那里还看到了一样匪夷所思的东西:一只方便面包装袋被翻过来,银色的铝铂面朝外,用牛皮筋扎在一只饭盒口上,用来当作镜子用。
我不知所措地望着这些同监的女人,她们有的还稚气未脱,有的已经头发半白,让我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有60岁了。但是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头发半白的同监,她才不到40岁,因为不堪暴力,杀死了自己的男人后东躲西藏了好多年,结果头发生生被熬白了。
碍,可怜的人。我心里想道。她看起来很寡语,但是喜欢给年轻的同监梳头发。
几个年轻的同监争先恐后地跟我说话。我刚才说自己是因为传播茉莉花散步被抓的。她们听了很不明白,难以理解。我只好用尽可能浅显的语言向她们解释中东各国的茉莉花革命、他们的诉求和成果,中国的茉莉花散步号召是基于什么理由、期望达到什么样的目标。我跟她们说了一些强拆啊、强征啊、互联网上删文章啊、民权律师被捕啊之类的事情。渐渐地,她们大多能够理解我的意图了。这时,有一个30来岁的女人跟我说:“樊潇洁,我跟你讲一件事,好吗?以前我老公老家的村里也曾经有过一次强行卖地,镇政府以3万元一亩的价格向村民买地,又以50万元一亩的价格卖给开发商。我们有很多村民代表去围镇政府讨说法,结果只不过是几个领头的被派出所的警察带走了。这其中有我老公。他出来之后我们就离开家乡到浙江来打工了。”
我吃惊地问道:“这是真的吗?”她凄然一笑,道:“我哪能骗你啊?”
碍,我想:这种事情在中国真是多得很。
我们正谈着,谈着,忽然,我听到哐的一声,监房铁格子门外又被关上了一扇不透风的铁门,紧接着,那个送饭菜的小洞口也被关上了。我顿时感到一阵窒息。但是同监的人却好像听到了什么号令似的纷纷从坑床上爬下来,穿好鞋,沿着坑床坐成一排,过了两分钟,那墙角的音箱响了,开始播出一段录音,录音里全是在押人员必须遵守的规矩,我听得很不舒服,干脆半闭上眼睛打起盹来。
录音整整播了半小时才结束,正当我以为可以去上厕所了的时候,同监的人突然全体站起来,背朝着监规墙站好,开始用很大的声音像背绕口令似的背监规:“六做到”和“六不准”。她们背得如此熟练,我真是吃惊。但是我对监规还只扫览过一遍,并没有记熟,所以只好闭着嘴听别人背。背完后同监的人继续保持背对着墙的姿势不动,直到三分钟后,播了一声“坐下反省”的号令,她们才再次面对着墙沿着坑沿坐下。我左顾右盼,不知道该反省什么。看得出,别人也都和我一样心不在奄,大约五分钟,广播里再次传来“结束反省”的号令,她们才纷纷站起来,争先恐后地排队上厕所。
大约十五分钟后,音箱里传来睡觉的提示音,同监的人纷纷爬上坑床把堆在一角的被子打开来铺床。我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们忙碌,不知道自己该睡在哪里,也不知道该用哪条被子。这时,那个被我谈过自己的经历的30来岁的女人说:“樊潇洁,今天晚上你跟我一起睡,合用一条被子好不好?”我赶紧感激地应了。我得说:十六个人一起睡在一张8米长的坑床上,真是相当的拥挤,我一整晚都不敢翻身,而且也根本翻不了身。我还发现,在夜里睡觉的时候,监房里并不熄灯,电灯一整夜都是亮着的。
我那天晚上居然做了一个好梦,梦见自己在聆听希拉里的讲演。当我被人踹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起来了,起来了,死猪!”那个和我睡同一条被的女人坐在被窝里用脚踢我道。我赶紧起床,和她一起把被子折好照旧堆到墙角。
今天是3月13日了,啊,本来这天我打算去轩亭口散步的。但时现在我只能在监房里散步了。
到了七点的时候,监房外有穿着蓝色囚衣的服刑人员给我们送来早饭了。空碗从那小洞里递出去,盛了饭的碗从小洞里递回来。早上的下饭菜只有几条又粗又长的酱黄瓜,这些酱黄瓜很快被同监的人们瓜分光了。我也分到了一段。
吃过早饭后,我正坐在坑床上发呆,望着高处的铁格子窗出神,忽然童晓蓉生到我身边来,像变戏法似地给我看一本书的封面,我一看,原来是玛格丽特·米切尔的《飘》。这是一本硬皮书,印得很精美。我吃惊地问道:“这是谁的书啊?”她说:“是我的。是我老公给我带来的。”
我说:“你老公真好。”
我说:“这本书能借我看看吗?”
她说:“看吧。”
我马上高兴地翻看起它来了。
后来我发现童晓蓉不仅有一本《飘》,还有另外几本书《安娜·卡里尼娜》、《简·爱》还有《巴黎圣母院》。但是我发现她不肯轻易借人。
正当我读得入迷时,有看守在铁格子门外监房外面喊我的名字:“樊潇洁!”我猛一抬头,不知所错,旁边的同监赶紧跟我说:“他们要来提审你了,你快去。”
我赶紧放下书下坑,拖上自己的鞋子(因为鞋带被抽掉了,所以穿着它走路不能大步流星地走)走出监去。看守在我起出监房后又把监门关上了。然后叫我站在门口一个用黄油漆画着脚印的位置站好。我看到他手里拿着明晃晃的手铐,害怕地说:“别铐我,我不会逃跑的。”
“没事的,这是规矩,走走样式的。”他安慰我道。我只好让他把我的双手手腕铐上了。
他押着我到外面一间审讯室里。我进去后,审讯室的门就被关上了。我发现杨云海和屈保军已经在审讯室里等我了。
这间审讯室只有四平方米左右,我和两个审我的国保之间隔着一道铁格子。铁格子我的这边有一把椅子,审讯室里我的身后和审我的国保身后各有一扇门。我在那椅子上坐下了。
“怎么样啊,小樊,你想不想回家啊?”杨云海问道。
“啊,我还好,这里条件还可以,我有点不想回家了。”我说道。
“我想我就算回家,也要被我父母关起来的,这也跟坐牢差不多,还不如留在这里好。”我进一步解释道。
“你真是一个小傻瓜,这里有什么好的啊?这里又不是人呆的地方!”杨云海生气地说道。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样?还想不想再去传播茉莉花了?”
我说:“想啊,怎么不想?我恨不得告诉所有人站出来争取自己的民主权利的必要性。”
“你怎么居然还在这么想啊?我给你看一个电话记录吧。”杨云海拿出自己的手机给我看来电记录,那个手机号是我老板的手机号。“你的老板昨天傍晚打电话来问我过了,他说:‘杨警官,樊潇洁什么时候放出来啊?’我只能回答‘现在还不知道’。
来源:未名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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